屋檐上的疯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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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没有人不爱超人。”布鲁斯笑嘻嘻地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爱他呢？”

如果，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布鲁斯有穿越时间的能力的话，他会回到三个礼拜前的电视采访，掐死那个在镜头前胡说八道的自己。

可惜他没有。

所以接下来的事大概全都是他自作自受了。

Note：对超人的眼镜做了点私设。不然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个天天报道超人的王牌记者，怎么就没人举着印着超人大头照的报纸时发现他和这位记者长得几乎一样的；还有如今人脸识别系统如此发达，超人到底是怎么躲过监控系统。我知道官方设定他会让自己的样貌波动但总之我还是加了个私设。

以及抱歉很多没有及时回复评论——当我卡文卡得很厉害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关掉所有的软件装死（靠）不好意思，久等了。

 

09

“……”

“……”

“……”

“对不起。”随着蝙蝠侠陷入沉默渐渐变长，超人一翻身就从滴水兽上跳了下来，他甚至不需要去看蝙蝠侠的脸色，就已经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我不是有意的，我今天……心情不好。”他说，“所以说话说得过分了些——你不要生我的气，B。”

“……”

蝙蝠侠的表情在面罩的遮掩下无迹可觅，你只能看到他抿起的嘴唇宛如一道刀锋一般冷酷的不带感情。

晨曦的微光在两个人的肩膀上跳跃。几只清早离巢的乌鸦落在了这除了黑与白的影子外空无一人的顶楼。他们自然认得其中着黑衣的那一刻，知道若是这时看到他，往往就可以从他手中讨得些许的零食碎屑。他们满怀期望地等待着。

超人的脸色出现了些许不够自然的苍白。他还努力维持住了一副老样子，那副面孔依旧透露着他寻常会有的宅心仁厚之感。然而，从那因沉重而不自觉垂下的眉毛，到失去了平日和煦笑容的嘴角，他微微佝偻起的肩膀令这个本应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看上去，倒像是一只刚刚经过斥责，乃至于垂头丧气的败犬。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这个念头令布鲁斯感到了一阵恼火。

“你说得过分了些。”布鲁斯哑着嗓子重复。

“……”这让超人无精打采地望了他一眼。阳光在他的脸上阴郁地闪烁着。“对，”他说，“我会替你好好看住克拉克的，我是说……”他演了口唾沫。“你完全没必要生气，或者对此觉得不开心……”

左右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超人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知道有时我太想调节气氛，所以就会……胡言乱语一点。你完全没必要当真。

你没必要当真。

“……我很高兴你明白了。”他听到自己开口，“下回别这样了，卡尔。”

嘎！嘎！

那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愿望必将落空的乌鸦四散入了广袤的夜空之中。

 

虚伪。布鲁斯嘭地一声将蝙蝠车的车门甩上，还没有在座位上坐稳松开手闸，就已经一脚踹中了蝙蝠车的油门。发动机轰鸣着，咆哮出了空转的怒音。虚伪。布鲁斯松开了手闸，蝙蝠车顿时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蹿出。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虚伪！想一想，布鲁斯拽开了肩膀软甲的暗扣。想一想。在无数个夜晚，超人降临在他的身边，他难道不是接受了这氪星之子全然的好意，任由自己沐浴在他亲近而又热切的爱慕之中？他难道可以说，自己对超人无数次会议上偷偷递过来的眼神，无数个战斗结束后对着他露出的笑意，还有那无数个夜晚，两个人并肩坐在滴水兽上的柔情毫无察觉？虚伪！这真是一种软弱的，全无用处的虚伪！他自然是可以说他是什么也不懂的，他知道他就算这么答了，那个好心肠的卡尔-艾尔也只会全盘接受。瞧，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太过了解卡尔，乃至有时胜过他自身。他当然可以说，他对这样的卡尔全无此等方面的意图，之前所有的接近都不过是一种朋友过于亲密所造成的误解。于是知晓了他态度的超人便会缩回到他平日里安定淡然的壳子中。是啊，他心想，他必然还是会像好朋友一样地待他，卡尔-艾尔何其高尚？但是在这之后，他们的关系势必无法回到从前。就算超人决定继续孜孜不倦地追求他，就算布鲁斯决定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地继续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他们也不会回到过去，成为坦然而纯粹的超人与蝙蝠侠。

虚伪。他驶入了那条归家的小路，在做一个惯常的甩尾以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时，他意识到自己正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后视镜里，那个依旧将自己藏在面具之下，对这一切都带着无动于衷的冷淡的蝙蝠侠。高高在上，宣布着一切感性与自己的绝缘。于是他便勾起嘴角，对着这如鬼魅般的影子露出一个不屑的轻笑。

他难道可以发誓说，他没有希望过超人能够像是这样，长长久久地爱慕着他，像是他们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以一种持之以恒的热情来对待着他？他难道可以对着自己诚实地说，倘若五年之后，超人和其他愿意接受他，并且懂得欣赏他感情的人在一起共结连理，他会对此毫无保留毫无遗憾地送出自己的那份祝福？哦，他自然会祝福超人的，不管他是要和谁结婚，他都是超人最好的朋友。但是这祝福之下，难道不是依旧存在着某种注定应被诅咒的隐秘期盼。他难道可以假装，在超人的追求下，自己其实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神明的胸膛中载着铁石，然而蝙蝠侠的胸膛中跳动着的却是颗人类的心。他确实可以忍耐并接受这个，就好像他可以忍耐并接受过去命运无数次加之以此身的苦难。比起其中最令人难以下咽的部分，超人的失望和另寻新欢不过是其中最为温和的一个部分。

但是，问题在于他不想。

你可以用公式计算子弹出膛的角度，你可以用概率换来行动的方案，但是你不可以用理性换来一颗心。

他和超人的心，两个人的心，像是两个砝码一样，堪堪坠在这个平衡的关系两头，谁都不愿更近一步，谁都不愿再退一步，只因为一个疏忽，它们就将一同坠落在地面上，在两个人的眼前化作不可挽回的齑粉……

然后，他妈的那个超人说，他爱他爱得快要发狂。何必呢，拿克拉克·肯特来做什么该死的遮羞布，就好像布鲁斯听不出超人实际在说的是全然相反的一种东西？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屑于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掩盖那些横在自己面前的残酷事实。超人或许是怕他伤了蝙蝠侠，所以才拿肯特来做这个幌子。“他爱你爱得快要发狂了，”超人告诉他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一定有人认为，他这句话何其温柔。可是温柔？哈，他可没有听出超人这句话里的温柔。倘若他真是个纯然无害的小东西，他真的像是众人想象中那样的稳重含蓄，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会不知蝙蝠侠听不出这段话的真实含义——当他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分明就是在将布鲁斯的军，却偏偏又要将自己的行动披上了一层没那么刺目的外衣。

我爱你爱得快发狂了，那个凝视着他的超人温柔地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布鲁斯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起了青筋。

就让地狱吞噬掉这个挨千刀的氪星人好了，布鲁斯不会救他。他怨恨着超人贸然开口的莽撞，恼怒着超人不知疲倦的追逐。他想要拉开，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他们真的要在一起的话，那么先拉开一段距离让两个人冷静下来想想，难道不是最恰当的吗？这难道不是最为合理而妥当的处理方法吗？为什么那个氪星人就不能明白这一点？

可是。当布鲁斯终于松开了脚，让过热的引擎慢慢冷却下来，窗外的风景不再是一层模糊的迷雾之后，他却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大脑里呓语。他说了，他错了。

他说那不过是个玩笑。

这个前一秒还在可恨地嬉皮笑脸着，像是要将气疯布鲁斯作为自己毕生大业的超人，此刻垂头丧气地站在他的面前。

左右不过是些玩笑罢了。就像是挨了斥责的败犬，那个低垂下头的男人轻声说。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开心。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就是这样的超人，就是这样的超人让布鲁斯想要对其咆哮。他想要抓住超人的肩膀摇晃他，告诉他他他妈不该做出这么一副好像布鲁斯刚刚踢了他的样子。他他妈不该露出这么一副受了伤的神情。他他妈的是超人他难道不懂吗，他妈的超人为什么会受伤？他他妈只要一直傻乎乎地蠢下去就够了。没有人会期望他做出，他做出……

“……”

终究，布鲁斯还是叹息了一声。那一直憋在他胸膛内，因为无处可去所以令人想要咆哮怒吼着的东西真的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悲叹。他将头罩粗鲁地拽了下来，用力地将头发开始向后捋去。

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而蝙蝠侠的面具正在他手间，沉默不语地用那雾一般不可捉摸的眼白凝望着他。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他想着，这无动于衷的面具没有意义，这讲一切隔绝于外的伪装有何意义。

很多时候，他觉得这垫了铅的头盔根本就防不住卡尔的视线。有些时候，他会觉得卡尔透过头盔，看到了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的布鲁斯。

他坚定的下颌从来不会违背主人的意志向旁人泄露出任何的秘密，然而被遮挡住的其他部分，在超人将那句“玩笑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又该是怎样的表情？这素来让布鲁斯引以为傲的大脑遭遇了名为超人的病毒入侵，于是在那一刻，无数的弹窗淹没了布鲁斯用来处理代码的显示屏。先是一个巨大的“他真的这么干了”，然后是一个让人想要掀桌的“我早就说”，更多的小一点的窗口密密麻麻地出现，从难以置信无法原谅再到带着一点酸涩的，罪恶的快乐。

但是，都过去了。

布鲁斯一面进行着硬盘的查杀，一面重新将被超人搞得一团糟的思绪重新归类。

都过去了。

快乐也好，愤怒也罢，乃至于那更大一团难以名状的情绪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是时候做点蝙蝠侠会做的事情了。

 

当下，最紧要的问题无非是两个。一个是超人今天古怪至极的微妙态度，一个，是依旧处在一片谜团中，令人难以捉摸的克拉克·肯特。说不清到底哪一个让蝙蝠侠更加地头痛。但是前者可以解释的原因还是可以有很多——超人毕竟不是一台100%会按常理出牌的机器人，情绪、事件还有一些微妙的难言之隐都会显著影响他的表现水准。布鲁斯不进思索起了他跟超人近来的几次会面。

“别这样，B，他只是情难自已。”

他们上上次在正义大厅开会的时候，超人倒是表现的相当的坦荡直率。而如果问题出在那以后，他们就也只是在会议室又见过一次面。当时，布鲁斯正专心致志地作者手头的暸望塔，而超人……

超人在跟他说了一堆并不重要的感言之后告诉他，他想要见布鲁西。

“……”就是这段回忆，让布鲁斯在将头盔随手丢到旁边的座位上后，继而向后倒去，一条脚蹬在了方向盘上。在蝙蝠车自动巡航所产生的微弱电子音间，布鲁斯开始漫不经心地拨弄起自己额前的短发。

就是这件事，让当时的布鲁西便觉得，超人的态度颇为怪异——一方面，他似乎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和布鲁西传出的绯闻。最开始的时候，他像是根本不相信布鲁西是真的爱上了他，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像是规避一般迷恋的那样慎重守旧。另一方面，当他提出想要见布鲁西时，他却又表现出一种与之相反的执拗，就是这种古怪的执著惹恼了当时正在专心工作的布鲁斯。

布鲁西到底有什么值得超人如此注意的地方，这也是布鲁斯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地方——他与超人的接触仅限于一次大都会的公开会面，而那时虽然他言语轻薄，行动大胆，但是至少在之后的见面里，超人的表现并不像是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担心之处。从各个角度讲，认为超人今天古怪行动的原因是布鲁西都是不大合逻辑的。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他身为蝙蝠侠时的表现并没有激起超人更进一步打算的倾向，正义联盟也没有任何新的动向，大都会也没有遭受任何的突然袭击——在这几点成立的前提下，除非超人恰恰巧巧地非要在这两天开悟明志，明白他们这样你知我知但无一人说破的关系不能长久，于是决定要莽撞直来的话……

他要是真的莽撞直来，布鲁斯心想，我倒是还觉得正常一点。但是问题就在于超人如今如此微妙的态度。他是知道超人下定决心之后的样子的。钢铁之躯一往无前，目光坚定，固执得就会像是一头奇美拉都拉不回去的铁牛。他要是真的想要摊牌，那他一定会将一切都做的认认真真，无比正式，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做出这种半吊子似的发言。

他一定会诚诚恳恳地告诉布鲁斯他的真实感受，他对两个人之后关系的期望，末了再加一句，即使你不愿意，我也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两个之间的友谊。

他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心和手背一样地熟悉着这个让人头痛的超人。他的正直会令他必定如此的。所以，不，他绝不是因为真的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他绝不是考虑成熟后说出了今天晚上的那一番话。必然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让他心烦意乱，所以他才做出这样古怪的举动和感言。

所以，问题只能出自布鲁西身上。那么，问题就在于，超人到底发现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因此从他的脑海掠过。最严重的是超人终于看破了他的秘密身份，但这依旧解释不了超人为什么会在今晚如此烦躁，最荒谬的是超人移情别恋看上了布鲁西，所以今晚是一个最后的试探，但是当然，还有像是他知道了蝙蝠侠就是布鲁西，然后又知道布鲁西白天爬了肯特的大腿……

这些念头的荒谬部分，让布鲁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可是除此之外，布鲁西又做过了些什么？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他的行程非常简单，在绑架之后就是一个多星期拒不见客的长期休养，除了昨天肯特的采访以外，他想不出还有任何地方值得其他人大惊小怪。庄园的监控也保证了超人不会在布鲁斯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落进他的院子……

所以果然，问题还是出自肯特身上。

布鲁斯眯起眼睛。

 

有如没有影子的幽灵一般，蝙蝠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原先的车位。阿尔弗雷德并没有来迎接他，所以他也自然不会发现，他的布鲁斯老爷又双叒将腿架上了方向盘地违反了交通规则——布鲁斯早就告诉过他，今天不必等他回来。毕竟布鲁西从惊吓中恢复后，董事会、各大媒体还有他的朋友们全都等着要见他，他接下来的日程被排得很满，所以他需要阿尔弗雷德精力充沛地全心投入。至于迪克，他也应当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

应当。

当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它往往意味着实际情况与理论期望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别。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跳下了车，他迈开长长的双腿，走到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用大屏幕打着XBOX游戏的迪克身后。
小跳后三段连击斩，闪现换大招，一个地球上抛之后，K.O.。“I AM SUPERMAN！”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模仿蝙蝠侠还是超人的迪克甚至一把跳到了椅子上，开始了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奇特舞蹈。

系统提示：对方再次发来对战申请。

“哈！哈！弱毙了，伙计。”迪克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联机请求，他喜气洋洋地退出到了竞技场主界面，屏幕右上角显示着28连胜与top 1的王冠，右下角，不断跳出新的用户进入对战室，观战玩家SuperSuperAlwaysBetter的提示。

这是韦恩企业最新开发的格斗游戏，就在上个月，他本人亲自批准了韦恩企业向正义联盟发出的联动活动申请——所有的利润都会被用于购买暸望塔的建筑材料。所以从某种层面上说，迪克也在为暸望塔的建造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看着迪克接受了一位使用蝙蝠侠角色的玩家的对战邀请，直到迪克操纵着超人开始对对面玩家进行了一连串的打击，他觉得是时候了。

他一脚踩下了XBOX的控制插头，伴随着迪克的一声惨叫，屏幕上最后显示的，是突然停住了动作的超人被蝙蝠侠揍得开始原地升空。

“不！不！不！这是作弊！”迪克愤慨地说，“这是作弊！我的连胜！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胜利方式！阿福，你说好了今天晚上不管……”

不管……

布鲁斯对着迪克歪起脑袋，然后将手里拎着的插头晃了晃。

“………………………………嘿，B。”迪克露出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微笑，“夜巡过得如何？那个大个子最后你怎么处置的？”

“我把他的钱包和手机放在了戈登的桌子上。只要他报案，他们就会将它交还给他。”他这么说着，将插头丢回了地上。当他踩着重重的步子坐回到主机前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对付起自己绑腿的时候，迪克坐在原地，依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布鲁斯，你……心情不好？”

这让布鲁斯略微考虑了一下。“你通宵打游戏。”他指出。

“我没有通宵打游戏。我只是——好吧，我只是在等你回来的时候找点事做。”迪克慢吞吞地回答，“我担心你。”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周六，而你不需要周六一早就去上课的话，我会禁你的足，迪克·格雷森。”布鲁斯头也不抬地回答。他的靴子被丢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音。

迪克扮起了鬼脸，他确实应该扮鬼脸，毕竟，布鲁斯都没有跟他生气。“但你还是不开心。”迪克说，“我不在的后半夜怎么了？你遇到了麻烦？有人袭击你？还是说超人又找上了门？”

“……你注意到自己把超人找上门和有人袭击我这两件事并列了，对吧，格雷森？”

“哦，别这样嘛，B。超人来哥谭，没有人比我更高兴，但是我太熟悉他找完你你脸上的表情了……”他不怕死地用脚划着地，让自己的转椅到了跟布鲁斯平齐的位置。现在，他趴在布鲁斯的椅子扶手上。

“超人又怎么你了？”他说，“他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他又给你惹了麻烦？他难道……”

“他什么也没做。”布鲁斯斩钉截铁地回答。

其实有那么一会儿，他考虑过要不要向迪克透露一点关于他和超人之间的……纠纷。迪克·格雷森就是有那么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他愿意，他就总能把最沉默寡言的人的嘴巴给撬开。与生俱来的魅力，永远能设身处地的情商，当布鲁斯心情好一点的时候，他会满足地这么想，柔和的嗓音，加上乐天派的活力。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依旧在用SuperSuperAlwaysBetter作为自己的网名。布鲁斯冷酷无情地提醒自己。只要他吐露哪怕一丝的端倪，他很确定迪克将会现场尖叫着开始撮合超人成为自己的第二监护人。

你想要让超人在自己“家长签字”一栏签字像他妈好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迪克·格雷森。

“克拉克·肯特，”所以，在迪克继续追问下去之前，他转向了今晚另一个让他烦躁到牙痛的对象，“难嚼的骨头。”

“他有什么可疑的？”

“……”布鲁斯在大脑里迅速整理了一下语句，“是直觉。”他确信。

“……是啊。”迪克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蝙蝠侠破案的最大利器是他优秀的侦探直觉。”

这让布鲁斯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直到迪克一缩脖子，“我错了，布鲁斯你继续。”

“他似乎对我很是熟悉，”他开始努力回忆起他跟克拉克·肯特相处过的那短短几个小时，“他——并不害怕暴力。但是当它们出现的时候，他有伪装胆小怕事的倾向。他回避与人的冲突。”他的大脑在勾勒肯特被绑匪丢回到地面上，还有小巷子里不自然的跌倒，“有些时候，我认为他在假装笨拙。但是我不清楚为什么。”

“有可能他只是个讨厌和人吵架的老好人，”迪克温和地回答，“你知道，尤其在哥谭，一个吵着吵着你就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肠子从腹腔里掉出来的地方。”

这让布鲁斯回忆起了肯特和自己的争执。“不。”他摇了摇头。“他意志坚定，没有盲从于人的倾向。我会认为固执是个更加恰当的形容词。他没有试图改变我的想法，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从来不会在自己的意见上退缩。”布鲁斯微微皱起了脸。“还有些时候，他似乎喜欢取得事情的主导权，但是这并不严重。”

“你是说——相对于你的控制欲的程度来说并不严重，还是普通人标准的并不严重？”

“……”布鲁斯分了一部分大脑思考迪克是不是在讽刺他，“普通人的程度。”

“这听起来，虽然他的性格和他遇到暴力时假装弱小的习惯确实有些矛盾……”没错，一个轻易就会畏缩的人不可能表现出那种程度的顽固不化。但话说回来，绑匪和持枪歹徒可不是什么适合表现英勇的对象，“可总的来说他还是并没有什么……”

“他只是《星球日报》的一名小职员，迪克，”布鲁斯向后倾去，他还没有卸掉身上的轻甲，管他呢。“我查阅了他过往五年的工作记录。虽然获得过几次报社嘉奖，但是除了报道超人以外的时刻，他很少会主动抢占那个冒尖的位置，”他在肯特的大腿上，俯视着他。肯特有着一双不为所动的深蓝色的眼睛……“他似乎甘愿做一名小角色。但是，告诉我迪克，一个具有主导倾向，固执己见，很难改变自己想法的人，在有机会成为领导者，而非被领导的一方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但是他可能并不是在工作上发泄自己的固执欲。你知道……”

“他的绝大多数报道，尤其是《星球日报》开始逐渐器重起他后，都非常地……尖锐。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在工作中全然无害的软弱类型。”即使他可以装得很软弱，布鲁斯心想。他回忆起了当时他抓住男人西服肩线时想的事。

“他似乎只是不喜欢冒尖，类似的倾向还能体现在他的衣着方面。一般人即使意识到他的西服过于肥大，也只会觉得那买得不够合身。然而肯特的身高为六英尺三英寸，他的身材较为健壮，所以他正常的西服码数应该在48以上，而那身衣服比他实际身型大了不止一星半点，我估计至少应该是两码左右。那么，为什么一个人走进商店，宁愿选择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西服也不愿意选择更加适合自己的码数？是因为断货？不。48和50都是足够罕见的大小，没有道理他能找得到更罕见的50码却找不到48码。那么，难道是因为50码会更便宜？先不论《星球日报》给他们重点栽培的记者开价多少，特大码数的衣服基本都是特制品，即使不打折，它们所对应的消费者也只能被迫接受。在这个价格歧视里，50码将会在比48码更贵的一端，所以不，这也一样不成立。”布鲁斯的语速逐渐加快，“我猜他是想要掩盖某些东西，他是故意选取了一件这样不合身的衣服来掩饰自己的身材。”就好像那双眼镜。

布鲁斯又想起了那双深蓝的瞳孔透过眼镜凝视着自己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眼睛，不像是矢车菊，也不像是紫罗兰，那更像是有很多层的蓝色在他的世界里慢慢晕开。而当布鲁斯凑近他的时候，肯特的瞳孔也在微微地扩大，那副好像看到了什么珍宝似的神情，令他想起了——

镜片闪现出了一道惨白的光。

布鲁斯是先听到肩甲砸在地面上的“咣当”声，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将手里的东西给丢了出去的。他有些惊讶地眨眨眼睛，“我说到哪里了？”

“你在说他掩盖了自己的身材……布鲁斯，”迪克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你没事吗？”

“我没事。”布鲁斯甩开了迪克的手。他正忙于捕捉那个转瞬即逝，曾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如今却被他忘却了的答案。这种感觉让人很是焦躁，就像是猎人知道自己打中了兔子，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猎物的踪迹。“他身高六英尺三英寸，”布鲁斯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这个身高听起来很熟悉。六英尺三英寸，超人的身高。这是个常见的高度吗？一米九一的个头儿，但是肯特看起来可没有这么高。他们看到肯特采访超人时一定会很惊讶，因为他们会发现两个一样高的男人刚刚好地……

像是扩音器突然短路时会出现的那种剧烈的耳鸣。布鲁斯一定骂了句什么，因为当他视野恢复正常时，他意识到迪克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在试图将布鲁斯按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他刚刚是不是突然想要跳起来？还是说他已经跳起来了？

“布鲁斯，”迪克再次开口，“你听着，我现在去叫醒阿尔弗……”

“肯特在给超人传递信息。”

“……”迪克眨了眨眼睛，“对不起，什么？”

“他在给超人传递信息，他是超人的探子。”布鲁斯紧紧抓住了他在意识突然中断前最后一秒所出现的念头，“他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和超人报道，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不管是超人的古怪反应，还是肯特的无所畏……

……还是有哪里不对。布鲁斯皱起了眉。就算他真的是超人的探子，所以才要隐姓埋名少出风头，也还是解决不了超人对他的态度。超人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他？总不能是因为……

所有的线索都被摆在了桌面上，但是他却偏偏不能用一种合理的方式把它们串起来。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极度的不快。如果，他心想，如果我能再多一块拼图，如果，超人能再多说一点话，如果肯特能再多透露一点信息，如果他那次能够成功地把那个眼镜从那张该死的脸上取下来——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眼镜？

“布鲁斯。”迪克郑重其事地说，“我必须要把阿尔弗雷德叫起来，他会替你检查一下身体，而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我不吃牛奶麦片。”他突然地转过转椅，在敲击了几下键盘后，他看到了跟踪器的位置——它已经离开了哥谭警局，所以肯特取回了自己的钱包。那里面装着他全部的身份证件。他的机票信息……今天中午11点，GT371次航班。如果他现在出发去大都会……不，时间上会来不及，并且大都会跟鳞次栉比，所以反而有了很多躲藏之地的哥谭不同，它更加明亮，宽敞，因此也不适合蝙蝠侠白日的行动。至于布鲁斯·韦恩，他突然跑去大都市一个廉价公寓去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这个可以记下来，他总有一天要找机会突袭肯特的老窝。那么如果肯特这头他暂时没有什么思路……

他又敲了敲计算机，明天下午，正义联盟对全体赞助商的参观邀请出现在了屏幕上，已经有不少人应邀出席，布鲁斯也会混迹在其中。而当时向蝙蝠侠要求见到布鲁斯的超人，没有理由不出现在这次参观结束时的晚宴上。

就让布鲁西再会会这个同样藏了一肚子的秘密不让布鲁斯知道的超人好了。超人熟悉蝙蝠侠，但是他不可能会熟悉布鲁西。他不可能真的会习惯布鲁西的行事方式，如果他要假装自己的厚脸皮——

那布鲁西可以不要脸。

是时候让我们的大都会童子军尝尝哥谭除了严厉无情外的另一面风情了。布鲁斯踌躇满志地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主动出击，可不是只有超人拥有的特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