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S+AOS|KSK无差]他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恋爱了.3

学院AU文,前文见:1 2



16

Sunshine酒吧,并不是一个喝酒high歌的好地方——它确实是一个酒吧,没问题。但不管是酒水价格还是空间的布置,对穷学生都是非常地不友好。Jim自进入学院后也只来过这儿一趟,还是因为他不清楚酒水单的价格,被连哄带骗地给诓来的。当时邀请他的女孩毫无疑问是想把它当作两个人感情的开端,但究其结果,只是Jim坚持付清了两人份的钱(他甚至为此动用了自己的紧急储备基金),然后从像个兔子一样从对方生活中蹿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当你想躲开你的朋友,你的同学,或者任何一个可能认识你的人的时候,这个酒吧总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万圣夜,学院成员要么在暖和明亮的家里,要么在学院晚会的party上大喊大叫地胡闹,没有人会跑到一个除了跟什么重要的人会面外,就跟没有一样的高消费酒吧。再说了,外面雨下得很大,天又很冷,这儿离学院宿舍楼很近。Jim的头发全都湿答答地趴在了他的脑门上,他不想再冒雨去找一个新的避雨点。

他走进酒吧幽暗的房间中,调酒师问他想要什么饮料。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暖和起来。暖和起来?一杯火焰威士忌怎么样?不过你看起来醉得厉害,或许我可以给你调点温和的。不,就要火焰威士忌,我今天过得烂透了。好吧,先生,那么一杯火焰威士忌,喝完您回家,睡个好觉。我们这儿规定不能给醉鬼酒精,不行,快乐的或者悲伤的都不行。

Jim呼出了口气,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滚下,四面八方地淹没着他的感官。他不觉得自己“醉得厉害”,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冷得厉害,寒意从五脏六腑往外涌出来的那种厉害。他扫了眼吧台上的钟,10点出头,真可笑,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在那个洗手间里呆了半辈子。他不喜欢这个时间,还不到凌晨,没过午夜,仿佛一切的狂欢与罪恶都还没有正式开始,然而却又足够晚,晚到不管想去做点什么,都显得有那么一点地来不及。

这就是传说中睡觉太早,狂欢太晚的时间。况且现在已经快入冬,一不小心,旧金山的夜幕就低垂下来,把人卷了进去。

酒杯被放在了Jim面前,他有气无力地嘟囔了声谢谢,在付信用点的时候没忘记给对方多加了笔小费——这可是万圣节,是所有人都该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埋藏在恐怖故事中的节日。他们应该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汗珠顺着眉尖滚落,在结局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喊出“我的上帝”,然后和身边的人拥抱,接吻。而不是呆在一个冷飕飕的酒吧里,给那些什么都没得到,只好自己把自己灌醉的醉汉调一杯是好是坏对方完全都尝不出来的火焰威士忌。他还挺同情这个兼职调酒师的男孩,虽然他看起来安定,平稳,正期待着下班——或许下班后,有一个灯火明亮的房子正等着他回去。他可以喂喂自己的猫,打扫打扫房间,然后一口气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哦,闭嘴,Jim不需要再想那些让他不快活的东西了。

他灌了一大口威士忌,差点被辛辣的液体给呛到。它们落入胃时一点都不暖和,反而冰冷得有些可恨。但是几秒后,灼伤似的暖意就开始从小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Jim总算摇摇晃晃地在世界中站稳了脚跟。

雨水噼里啪啦地在窗户上响着,就好像从头顶擦着飞过的流弹。

或许上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世界上才会有祸不单行,或是好事成双这样的谚语。再或者,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就好像鹿在溪流边舐水,却并不知道它头上的树叶黄金般地飘落。总之,就是在那会儿,在Jim终于喝下了自己的第一口威士忌,终于在这个夜晚觉得身体再度暖和起来,那些冻僵在他的指尖,麻木着的情感重新苏醒过来了的时候,他听到了第二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我是不会丢下他上星舰的。”他一生最好的朋友,一直试图在保护他,试图用一个成年男人所能做到的极致来理解Jim的挚友正坐在那儿,背对着Jim说。“你听着,不管舰队给我开的条件有多么好,哪怕他们告诉我只要服役一年我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也不能丢下他不管。”整个银河系一等一的老顽固摇着头,斩钉截铁,“你不知道他有多需要人在他身边,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Jim知道自己不该听这个的,就好像他也不该去听Kirk他们的对话。可他就是忍不住,操,他的人生什么时候学会过克制和忍耐。

何况被割伤的阵痛与扑面而来的狂喜总是在一个瞬间就被决定。生活最喜欢以某种令人绝望的方式追赶着它的受害者,将人一步步地逼退到悬崖的边缘,却又要柔声地冲着他说:“你知道,你总是可以拒绝的。”

你知道,你总是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以一种高贵的矜持直接走开的。

“你把他说得像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Jim听着Bones的“约会对象”用着温和的语气说,“但事实上他已经成年了,加入了舰队。他是个成年人……”

“也依旧是一个要被照顾的小鬼。得了吧,说得就好像成年是什么该死的鲤鱼跃龙门。成年前一天还是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孩子,下一秒就能突然蜕变成了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似的。这就跟一个人的病情可以被追溯到多少年以前,然后要经年累月的疗伤才能康复一样,一个人的成长也是同样。我是他的负责医师,我有责任在他困难的时期照顾好他,这是他需要的。你以为我治疗人就像维修一个该死的道具,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感觉,我上来这儿扭扭那儿转转它们就‘好了’……”

“但也完全可能只是出于你过强的保护欲——每个人都得摆脱掉他人的支撑独自长大的,McCoy医生,何必这么激动呢?我知道James Kirk的经历可能会激起你的保护欲,而你,正如我们的档案调查所言,是个极富责任心的人。但你真不应该为了他而拒绝这么一个邀请……想想看,McCoy医生,你只需要在进取号服役一年,等另一位医生完成自己的任务,接你的班,然后你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结束服役,回到地面上继续做你喜欢的研究,或者治疗你喜欢的病人——常规的服役年限是5年或者以上,我知道你的前妻正在据此要求获得你们孩子的监护权。接受这个邀请对实在是你百利而无一害。”

Bones沉默了片刻,Jim盯着他微微变换的坐姿。“但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医生再次开口时,听起来苍老了不知几岁。“我确实可能有些保护欲过头,但我判断得出,一个人什么时候需要被照料,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就能行。他刚刚脱离过去的生活一年,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依旧在摇摆不定,他还没能找到他自己。该死,他的生活里必须要有一个锚把他给定住,你不明白吗?这跟保护欲没有关系,这是……这是医生的责任,义务。我是个医生,我修的不是个机器人,他的铁皮壳子里头有着一颗心,如果他的心能和他的胳膊腿一样轻轻松松就治好那我就省大事了,你不明白吗,你不懂吗?”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考过心理资格证,McCoy医生。”坐在Bones对面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真的,这是主任花了很大力气才替你争取来的……想想看,Kirk上校——也就是进取号未来的舰长——也对你的履历很满意。人们都说他为人慷慨直率,从不为难下属,更不会和那些舰长一样,嘴上说着一年后放人,结果到时候却找杂七杂八的理由扣住你。他愿意到时候为你特批调职令,而他从不会打破自己的承诺……想想看,McCoy。我不是单纯的一个说客,你说心,我也是有心的,我不会故意把你往火坑里推。这是真的很不错。你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从一开始你就不会答应来商量这事了。”他的声音又耐心了些,“想想你的女儿,McCoy。她难道就不需要自己的父亲的陪伴吗?她难道就不需要自己的父亲去爱她,去保护她吗?一年换五年,谁都能算清这笔帐的,是不是?”

Jim的头很痛。

事实上,他头痛得快要炸开。

那个调酒师或许是对的——他真的喝了太多的酒。因为他发现世界大抵是颠倒了,所以他的上方是一旦坠入便会彻底失去踪迹的无底深渊,他的下方则是乌云密布,冰冷到让人痛入骨髓的深灰色天空。而他正坐在吧台的软座上,就坐在这虚无与灰暗间,那本该点燃他的酒却化作了将人坠入死亡的水银。他想站起来逃开,他需要站起来走开,他知道这就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就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他碍到了别人事,他妨碍到了人追求自由,追求爱情,或者追求理想。对方做不到一脚把自己踢开,所以他只好埋下头,自己悄悄地溜走。

The person left behind.总是这样的。

一直是这样的。

可偏偏这时,他的腿无论如何地都使不上力气。

他想呕吐,他真的喝了太多。当他终于从座位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甚至失手打翻了威士忌。他磕磕巴巴地跟酒保道歉,愿意付信用点作赔偿。当他跌跌撞撞地找到自己的脚时,他意识到原本背对着自己的Bones,正扭过头来看他。

“……”

酒吧的灯光很黯淡,Jim因为天气而竖起了衣领。但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伪装。Bones意识到他没看错人,眼前的落魄鬼就是Jim,也不过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他走了几步,感觉到那个失败的床单做的劣质斗篷吸满了水,它快要把Jim给拽倒了。他累了。

而当Bones站起来,大喊着他的名字,想叫他停下的时候,Jim已经推开了酒吧门,步入了夜色的滂沱大雨之中。




17

世界总是会遵照着一定的规则稳定持续地运行,就好像上帝他老人家也想不出更多的套路来加剧戏剧冲突了一样。譬如说现在我们这儿有个人要倒霉了,那他就绝不会只倒霉一小阵子,不,绝不会,他一定得一路悲惨下去,他得先撞见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愤怒,然后他又会发现自己最忠实的朋友正在摇摆不定——而你知道这个冲突里最悲伤的是什么吗?他发现他自己成了他朋友的绊脚石。

这他妈可不是一句“你背叛了我!”就可以解决的。没,怎么能,现实里哪会有那么简单的事。咱实话实说,这年头,除非个例,就那种舞台上的主角,James T. Kirk上校才会遇到的特例,不然平时生活里就根本不存在着谁对不起谁,谁又对得起谁的事。大家聚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支持,然后到时候了,就自然而然地散开。没有哪一个是离开了另一个就活不下去的,况且被依赖的也不是天然就应该对依赖自己的人具有责任的说法。No,对不起,不。

甚至这事连“不怪Bones”这种话都说不了口,他是说……本来Bones就没什么可怪的,对吧。你用这样的句式,多多少少像是在原谅对方,但事实上呢?需要被原谅的大概是Jim,因为站在人家路上,碍到人家事的偏偏也就是Jim。不过他也懒得去想这个。雨下那么大,他湿透了,还很冷,他知道他不能回宿舍,因为Bones绝对会在宿舍等着他——并伴随以一大串的“Jim我并不会离开你”之类的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的安慰。他的PADD进了水,在他试图按掉Bones的通讯的时候,因为雨太大,触摸屏判断不出Jim手指按在了哪里,在他粗暴地试图关机时掉进了水坑。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走到那儿了,暴雨下得地面阵阵地发白。对了,你见过发白的暴雨吗?真的是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真切,一切都好像被泡进了湿乎乎的白色里。你可能没见过,但你一定遇到过,他是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因为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家中,喝着一杯热牛奶,热咖啡,或者随便什么……热热乎乎暖暖和和的东西,然后听着外面磅礴的雨声打在屋檐上,于是一个人感到温暖,安全,昏昏欲睡……

哦他说到哪了?对,他的PADD坏掉了,而更悲剧的是他其实还摔了一跤,因为能见度不够,他跑太快,而路还很滑。他一定是摔在了某个正在维修道路的泥坑里。不,他没受伤,感谢他杰出的运动神经,这点小麻烦还不至于让他崴脚或者鼻青脸肿。而他现在还待在坑里的唯一原因,让大水泡着自己,从鼻尖到衣服全挂满了水的真正原因,就是……

就是他站不起来了。

生活给了他一拳头,所以他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了……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对吧?他哦地一声跌在地上,知道爬起来的时候准又得挨上另一拳头,所以他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就是没有再跑,再走,或者再转移去其他地方的欲望了。他很累,累到甚至想这么又湿又冷还很疲倦地睡着。这么睡一觉又冻不死他,他可以之后撒个小谎,说自己是喝了太多酒,跟一群辣妹鬼混完,回家的路上摇摇晃晃从路上跌下去的——这儿是哪?他不知道,没关系,反正醉鬼走错了路也很常见。

他用手捋起了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发型被毁了,趴了下来,就像是小时候,他还留长发的时候那样垂在脸上。他捋了捋头发,没什么效果,因为他那头金发湿透了,而正巧,他手上也全都是水,他身上哪都是水,所以怎么也弄不干,捋跟没捋都没什么区别。他累了,还有点困,除了身体飘飘然提醒他他快要发烧(哦说真的,这都23世纪了,发个烧又死不了人)外,没什么不正常。他长出了口气,脑袋靠在脏兮兮的泥坑上(棒极了,这意味着之后他洗头的时候他会很后悔这几分钟,前提是如果到时候他还有力气洗头的话)。雨声好像离他很远,又好像要把他淹没。而事实上,只有这么一会儿,他脑子里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就好像一直嗡嗡作响的发动机终于停了下来,你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可以有多安静。人在喧嚣中找到了他自己。哦不要,别,别说得那么诗情画意,Jim Kirk,别美化现在的情景了。看看你自己,Jim Kirk,看看你自己,一条败犬,没人要的小狗。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身份,不是吗?没有人真的爱你,没有人在乎你,你只是一群人的责任——想想你的妈妈,你妈妈为了你这个责任而不能和你的父亲死在一起。想想你的继父……哦别了吧,想他还不如想想狗屎。再想想Bones,嗯……反正,包括Pike在内。一切就是这样的……

James T. Kirk,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见过失败得像条狗一样的人吗?如果没有,那你真的应该见见他,他简直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然后将失败从头到尾地品尝了个遍。失败的品鉴者,James T. Kirk。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逗得笑了出来。哦,这绝不是在自虐。他是真的觉得这很好笑,只是绝大多数人理解不了这种幽默感。他们……就是理解不了。当Jim笑起来的时候,他们总会用着一种疼痛的,就好像心碎掉了还是怎样的表情盯着他……他们没有最起码的幽默感。

你知道吗?事实上就是,如果不笑的话,你还能拿这些怎样?你还能拿这些操蛋的事怎样?你改变不了,那至少试着拿它来发笑,这可以让人变得好过一点。当你像是一个漠不关心者一样地嘲笑着自己的伤痕,你就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弱者,受了伤的家伙。况且这真的有点黑色幽默在里面,他不是在逞强,不是在啊哈或者怎样,他是真·的·想·笑。

他发出了轻轻的咯咯的笑声,虽然不一会儿这阵笑声就被雨水给淹没了。他的上牙磕起了下牙,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冷。他的理智满不在乎地想,或许他该找个地方暖和一点,随便糊弄过去……

然后明天?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ways rises,而tomorrow,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不管再操蛋的事,明天还是照常会到来。James T. Kirk又会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真的,就是这样,甭管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也莫不过如此,况且天还没真塌下来呢,慌什么。

他只是有点累。他太累了,在他重新爬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假装一切照常运行前,他需要歇一下,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或许睡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不在焉地想。他有理由的,他喝醉了。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有什么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是Bones,不是老Spock,不是他的同学Sulu。

他听到一个说不上多么熟悉,但他确实认得的,总是那么安静,悄然,又平淡的声音,正带着一种过了头的惊诧在他头顶上喊。

“Jim?”




18

Well-done。

在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以后,他还得面对他今晚第三次的倒霉事。

他没出声,指望着这样Spock就可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识趣地乖乖离开——或许他会以为他认错了人,把这当成是一个醉鬼或是怎样。但他还是小瞧了瓦肯人执拗的性格,过了一分钟,旁边的土块簌簌地动了起来。那个打着黑伞的瓦肯人小心翼翼地落脚,终于踩着泥沙混杂的坑的边缘,以一种完全说不上优雅的姿态爬了下来。“Jim。”他站稳了脚跟,凑近了一点后,不无惊异地说,“我以为你还在酒吧参加晚会。”

“是啊,我参加完晚会,这不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比预料中的要低,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呓语。他一定比自己预料得还要疲倦。

Spock听清了——虽然他又往前凑了一点。他一只手撑着Jim身边的土墙,身体微微地前倾——那种穿破了雨幕抵达到了他身边一般的感觉。Jim眯起眼,Spock满脸的雨水,这和他平时那种清爽干燥的感觉截然不同。他知道瓦肯人喜欢炎热的气候,冰冷潮湿的天气令他们厌恶,这就让Spock脸上关切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好笑。年轻的瓦肯人没穿制服,而是披了件深色的外套,里面露出了银灰色的毛衣领子,虽然从目前能看到的情况,那件毛衣也毫无疑问变得湿哒哒的,完全失去了保暖的作用。

瓦肯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像是想碰碰Jim的脸,肩膀,或是手指。

Jim将脸侧向了一遍,泥水顺着发梢弄脏了他的脸。“走开。”他轻声说。

“你湿透了。”Spock指出了一个傻子都知道的事实,“并且你没有避雨的工具,你需要帮助。”

“是啊是啊天才,你真聪明,我说了,走开。”

“你的体温正在升高,Jim,而以目前的情况判断,这毫无疑问是发烧的症状,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人类厌烦了起来。“那就让它烧着去好了,我不关心——说真的,Spock,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走在路上,是吧,这说明你一定有什么地方要去,那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而你去走你的路呢——你知道吗?你现在可够烦人的,把你的小鼻子到处乱拱,一点都不尊重其他人的意愿。我说了,走开好吧,Spock?”

瓦肯人还是用着同样的一副神情看着他,既没有被他刺伤,也没有因此而迷惘。

他只是用着那么一副仔细端详,就好像要穿透什么,要剥开Jim的外壳,试图触碰到他实质的目光认真地盯着他。他深棕色的大眼睛因此而黑得发亮。

Jim冷笑一声,他干脆闭上眼,连看都懒得看他。

雨变小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然后他意识到这不是,因为Spock正在努力把伞架在两个人的头上。瓦肯人的吃力程度证明了这个动作非常地艰难——他要一边支撑住自己一边给两个人打伞,而与此同时他又不能直接靠到Jim的身上。哪怕以瓦肯人的三倍体能,要摆出这么一个柔韧性要求的姿势也明显不怎么容易,Spock在小心翼翼地调整雨伞的角度,好让Jim能多在伞下面一点。Jim看不出这有什么用,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根本已经和被水泡过没什么区别,瓦肯人整洁的衣服也已经被泥浆给毁了。而他看着这人认认真真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很想笑。

哦他不能笑,老天,他才不能让Spock觉得自己在这儿受欢迎。

“你说得确实符合事实。”在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维持住平衡的姿势后,瓦肯人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事实上,我是去找你的……Jim。在6.71分钟前,我的实验刚刚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工作只需要待其生长再进行观察。我想起了你的邀约,所以想去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现场,Jim。所以既然我找到了你,那么我就不再具备,如你所言,’走自己的路去’的动机。”

Jim茫然地盯着瓦肯人的嘴唇一张一合,他花了点儿时间思考Spock这他妈到底是说些什么(准是这该死的发烧让他思绪变慢了),然后他震惊了。

“一般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解释这个吗?”他说。我是在说气话诶,哥们儿,还有我的核心意思是让你走开,谁他妈……

谁他妈在乎你到底是去找谁或是怎样。

走开,我现在很烦,没有时间陪你玩那点哦我恋爱了真巧我也是的垃圾小游戏。

Spock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Jim不喜欢他的目光,那就好像Jim是什么值得观察的,值得被认真对待的东西一样的感觉。这让Jim想不自在地动动肩,或者干脆往后缩缩……可事实上他背后就是土墙,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去缩。

“我是个瓦肯人。”然后Spock平静地开了口。“所以如果我违反了人类的某种习俗,我会和你道歉。”

呃……

“你并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该道歉的是我,好吗,可我现在没有心情。”他竭力调动自己的情绪,至少让声音别那么地有气无力,“听着,为什么你不能就去随便哪里走走,放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懂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的,好吧?别那么烦人,走开。”

瓦肯人歪着脑袋,平时的时候他会说这个表情看起来有点乖巧的感觉,但现在它只是让人火大。“我不能。”他说,“你正在发烧,而我不能放一个发烧的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待在这样的大雨里,这是违反军人原则的,Jim。”

“他不能”,他真的要冷笑出来了,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可他没劲儿了,他累得要死,虽然现在不怎么冷了,因为你很难一边跟人发火一边冷得要死。“那你就在那儿待着吧,supervulcan。”他说,“反正我哪也不会去。”

他闭上眼,开始假装Spock不在这儿,自己也不是坐在一个泥坑中——这可有点难,尤其在天气越来越冷,雨水虽然有一部分被遮住,但还有很多在想方设法往两个人空间里灌的情况下。他大概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可能只有40秒,他就又不耐烦了。

他睁开眼,正对上Spock毫不避讳(也因此显得毫无礼貌)的视线。是啊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他说OK,fine,他很好,然后睁开眼,对上心理医生,老师,或者随便什么人,充满了关切,谨慎,还有同情的视线。

可问题Spock的视线里没有同情,它甚至连最起码的谨慎都没有。他就是那么认真地盯着Jim看,好像这么盯下去,Jim就能自动解开一个谜题,然后自发康复起来给他看一样。

“你好烦。”他说,顿了顿,觉得自己声音不够大,所以又努力吸了口气,用更大的声音朝着瓦肯人说,“你烦死了。别盯着我看,走开。”

Spock发出了声类似哦一样的短音。他乖乖地扭过了头,认真凝视起了Jim耳朵旁大概几厘米的地方,不再试图用视线穿透Jim,干点什么比如给Jim的灵魂来个热辣穿刺之类的事了。

这搞得Jim又有点想笑,虽然是有气无力的笑。他真搞不清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几分钟前,就在这儿,他又冷又困还很疲倦,他只想待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冷静下来,然后等到凌晨有力气的时候再爬出去,找个地方随便怎样……结果现在呢,他坐在这儿,发着烧,累得难受,而Spock在他旁边,一个只要把脸凑近一点就能鼻尖碰上鼻尖的距离,假装一本正经地按照Jim的要求不去看他——却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按他的要求离开。他被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听你的话但实际上根本没在乎你的意见”的行为搞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他妈应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生自灭自我疗伤的,像往常一样,而事实上他忙着瞪着Spock,精疲力尽地想着妈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你他妈是属犟驴系的吗?”他不该这么和Spock说话的,之前也不该那样说,但他现在很想说点伤人的话,不是伤害他人,就是嘲笑自己。“还有别他妈装着有多乖地瞧着别处了,看着我。”

Spock眨了眨眼,他面色如常地转了过来。而有那么一瞬间Jim甚至意识到这家伙又多好看。刚脱离青年期,渐渐出现了棱角的脸的轮廓,认真的鼻子,坚毅的嘴巴。他还是用着那种捉摸不透的表情盯着Jim,事实上他一张口,就又成功把Jim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说,“不,我想不是。因为很明显,瓦肯人和地球上的马科奇蹄目生物没有任何关联,我可以保证在基因测序组上的差别也足够大。”

他他妈确实想给Spock一巴掌,前提是他有力气抬起手的话。

“谢谢你的回答。”他集中精神认真地回话。他现在开始觉得有点晕晕乎乎了,肾上腺素逐渐退下后,他开始吃起了发烧的苦头。“现在,Spock,我是认真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我可以不说话,不移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我相信在人类的语言里,你所描述的是一种思绪上的独处要求。”

这时候你他妈倒是很懂人类习语了喔?

他甚至没力气生气了。“我是真的没兴趣和你玩语言游戏,Spock,求你了,让我待会儿,不行吗?”

那双黑眼睛里倒映着Jim的影子。“从军人的职责要求角度,决定了我不可以对你弃而不管……”

“那你就找根绳子也行把我捆到你想把我捆的地方去,你他妈别假装……”

“但与此同时我又希望能够最高限度的尊重你的需求。”Spock就跟没听见一样地继续说,“这两种心理导致了非常强烈的冲突,我相信用人类的话说,我正处于激烈的矛盾中,并感到了不知所措。”

……哦。

“……ai大脑终于遇到了死循环,哈?”

Spock皱着眉头看着他,“我并非ai,这点我之前就已经和你澄清过。”

是啊,是什么时候跟他澄清的,那时候他还拿Spock开过玩笑。听起来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样。

他靠着身后的泥墙,又感到了强烈的好笑。可能跟他在不知所措时容易笑话自己是同样的机理。他懒得去想了。

“你知道吗。”他试图跟Spock讲道理,虽然他已经很困了。“正常人类是不该在这种时候争论自己是不是ai的。他们不该这样。”他喘了口气,他思绪不怎么明朗,他冷得有点厉害,但他还不希望在Spock的眼前瑟瑟发抖。“你应该一上来就关切地问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然后一把抱住我……呃算了,这个对你来说太难了。总之你该多问问我怎么了,而不是问这个,你懂吗?就……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关心ai不ai的,Spock。没有人。”

现在Spock是真的歪起了头,那种典型的,外国人面对文化冲击时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希望我问你吗?”他沉思着问。“你想我问你吗?”

他闭上眼,“……不,算了,谢谢,这好他妈奇怪。”哪有人蹲在像自己这样处境的人身边,还需要人指点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这太他妈奇怪了。他还能怎么说,他说,好的,谢谢,请你多多问问我?

这事……本来Spock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分享出来的好事,他是说,单是想想就让人筋疲力尽。事实上,他反而很高兴Spock没有问。他已经受够了没完没了伴随着同情的安慰和无聊的废话了,他其实很高兴Spock没有。

Spock点了点头,他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种明明很烦人的非要牵扯进来却又在莫名其妙的时候文化冲击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太好笑了,妈的——“那你希望我……拥抱你吗?”他谨慎地问。

“什么?”Jim提高了嗓门。

然后他意识到了,Spock正用着和自己一样的一副,非常勉为其难差不多写在脸上“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做这个这种动作太艰难了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也会去做但我正在突破我内心对于触碰的底限需求”的表情回望着他。

操。Jim目瞪口呆地想,这他妈不该是我的表情吗,那种“我一点都不想你们碰我但不给你们碰碰你们就一脸担心仿佛我会因为肌肤饥渴症马上死去一样我勉为其难忍受一下好了这群人说是在安慰我实际上还不是在安慰自己”的表情?

Jim闭上了眼,这太尴尬了,尴尬到他垂头丧气地想要不投降算了。“你知道吗,我们为什么不换个话题,比如我现在和你回去,然后我们假装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好吗?”

他真的不该用一般人安慰人的套路来衡量一个瓦肯人。

这哥们儿就没按套路出牌过。


——TBC——

Note:小大副终于成功捡走了小舰长,我发誓接下来只有糖糖糖糖糖

评论(8)
热度(82)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屋檐上的疯叶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