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马】复活后的一点小事

*很久以前久到我估摸当事人都忘了的以前,曾经答应过 @Salas 为她写篇里马。就这样找了快一年的梗我终于(……)那么,恭喜老马复活www

*是混杂了很多私设,还有些逻辑bug的,马库西玛斯中心的故事。中间有一部分用了老马和MRSS脸相近的梗,但是请相信他们是两个人,所以在最后也一定会被区分为两个人!


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墙壁上蜡烛的火焰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时不时轻轻跳动起来,像是即将要熄灭般在地板上投射出层层叠叠的重影。

马库西玛斯躺在石质的地板上,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这样躺着有多么不舒服。冰冷的空气从他的皮肤上掠过,而坚硬的地面正抵着他的头,不是痛或者不痛的问题,而是有一点,搞不清哪边在上,哪边在下,自己又到底是身在何处的头晕目眩感。

他用手把自己撑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那些层叠在蜡烛光影中的幻象是一面墙,而他将自己撑起来的时候,那些影影绰绰的梦境便也因此而向后退去。他坐直了身子,四下张望,于是现实、真相,还有在此之前的记忆,全都像是过去的老朋友一样包围着他。

他意识到自己身在洋馆的暗房之中,而正冲自己走过来的,是洋馆的侍僧之一,名叫布劳的管理者。

“您现在感觉如何呢?”穿着紫色小西装,看起来仿佛孩是个孩子的侍僧带着笑意问他。

“……”他有些茫然,就像是刚睡醒的人,有点分辨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在这种茫然中他动了动脖子,歪了歪头,便听到了许久不曾活动的关节发出轻微咔嚓的声响,这种并不是机械运转,而是人体结构的声音让他再次产生了晕眩般的感觉。

怎么说?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变回人类了吗?

他去看自己的手,和过去包裹在铠甲中的模样不同,现在他的手上是黑色的皮革手套。而手套下面的则是……

他拽下了那双手套,于是洁白的,属于人类的皮肤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根一根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比起拿回自己原本的身体,更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人类模样般惊诧着。比起狂喜,兴奋,或是其他剧烈的情感,更像是被事实撞晕了头般讶异地,看着自己人类的手指在烛火下缓慢地活动。

我又是一个人类了。马库西玛斯吃惊地想。我又能够成为一个人类了。

而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孩子样的侍僧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带着笑地,看者他不断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活动得很顺畅呢。”布劳注意到了刚复活的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便温和地接过话来,“有感觉到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不如说,他的动作能进行得如此顺畅这件事本身才是让他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他清了清嗓子,清了清……

然后听到了自己跟过去一样,清澈而又干脆的嗓音。

“没什么不合适的,谢谢。”

布劳伸出手,像是想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搀起来。但是马库西玛斯抢先了一步。他以右手为支点,双脚轻轻蹬地,于是身体便灵活得跳了起来,流畅得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变成一个盔甲中的人偶,从来都没有失去自我的绝大多数情感,宛如机械般渡过了很多年一样。

他四下望着,回忆着,终于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前发生过的事。

“虽然圣女之子带着战士们出了远门,”在几个小时前,布劳敲响了卧室的门,这么告诉正独自在屋内,望着窗外枝头小鸟的马库斯说,“但是她在出门前留下了冥府的印章,说倘若时机合适的话,可以直接从冥界唤回您的灵魂。”

马库斯隔着一层面具,无声地盯着布劳。

而布劳则是对他平和地笑了起来。

“我们几个看守者在谈论后判定,现在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到了您该复活的时候了,马库斯先生。”

他这么说着,引着他,向洋馆的最底层,那个昏暗的暗房走去。

“请在这儿闭上眼睛,躺上一会儿。我现在就开始准备唤回您的灵魂。”

……原来,唤回灵魂的话,不仅仅是记忆或者灵魂之类的区别,连身体都能这么完整地召唤回来啊。马库西玛斯惊叹着。他接过了布劳手中的羽毛帽,在穿戴好,准备出门之前,再次跟布劳道谢说:“麻烦了。”

“说不上有什么麻烦……不如说,真正可能遇到一些麻烦的,会是您。”

“……?”他用眼睛示意性地询问着布劳,而布劳则露出了个,满怀歉意的笑。

“在这个洋馆里,没有获取名字的人是不能表明自己身份的。”

马库西玛斯歪了一下头,他不太明白布劳的意思,而布劳也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般,快速地讲了下去。

“简单说,倘若有人能直接唤出您的名字的话还好,但是如果没有人这么做的话,那么您也就不能在身份问题上,进行任何意味的表露。”布劳这么说着,抬手替马库西玛斯又整理了一下他的羽毛帽。“若是圣女之子还在这里的话,就不该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她拥有唤出这个世界任何一种生物名字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对不存在图鉴中的物种进行‘起名’的权利。”马库西玛斯想起了像是“透明布”和“邪气布”之类,不知道该说是品味好还是不好的名字,而布劳则继续解释说:“但是她要过一阵子才能带队归还,所以在此之前,您可能得等上好一阵子。”

听起来没什么关系,他点点头。不过就是名字有无的问题,并且还只是暂时性的缺失,听起来也构不成什么大碍。

布劳看到他并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请享受一下,在圣女之子归来前的这段时光。”

暗房的门被打开了。

马库西玛斯看着那扇门被推开,仿佛看到被打开的,实质上是名叫马库西玛斯的人类的未来。

他沉着地踏步走出。一边往大厅的方向走,一边还时不时地四下望望。春风从洋馆打开的窗户间涌入,舒适地拍打在人的脸上,就像是一个美丽的问候。他走着,感受着自己的鞋跟踏在柔软的地摊上时那种非常奇妙的触感,同时也聆听着衣物在运动时所发出的,细语般沙沙的声响。

他复活了,成为了一个人类。

里斯他们一定会很高兴。马库西玛斯心里想。

而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先去和里斯他们打个招呼的时候,洋馆里那几个年纪还不大的战士跑着,闹着,跟他擦身而过。

“欸,你们小心点儿……”跟在她们后面的,是名叫夏洛特的女孩。她追在那几个战士的后头,却在经过时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马库西玛斯的身上。

马库西玛斯扶了她一把,帮她重新站稳。

“啊……十分抱歉……”夏洛特开始时有些慌乱,但是看他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后,定了定神,便向他微微地欠身行礼,“呃,谢谢您……玛尔瑟斯先生?”

……?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夏洛特,她正在抚平自己的衣角。“我要去追上他们几个……他们闹着玩的时候把我的东西给拿去了。”

嘴上这么说着,在离开前,可爱的女孩还是有点羞涩地,轻声称赞了他。“……新的衣服很合身,玛尔瑟斯先生。”

……

马库西玛斯现在,有些明白离开暗房前,布劳那几句话的意思了。

我不是玛尔瑟斯。他想说,可奇怪的是,这句话就像是卡在他嗓子中了一样,发不出声来。

他看着白衣的歌者追着孩子们跑向远方,心中不祥的预感却宛如涟漪般渐渐地扩大。

他的预感果然很准。


先是阿奇波尔多在看着他后,嘴里的烟抖了一下,旋即无声地取下烟,大踏步地离开。接着是雨果和伊普西隆一边聊着天,一边从自己身旁走过。伊普西隆认不出自己来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雨果……雨果他在经过自己时,马库西玛斯很确定,这个说说笑笑,快活地说着话,仿佛是一只百灵鸟一样的战士,在经过马库西玛斯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眼他。

雨果用着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介乎于确认猎物,和警惕威胁之间的那种眼神,瞥了一下他。然后,又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似的,继续跟伊普西隆说着话,与马库西玛斯擦身而过。

“……”他当时还安慰自己说,大概是因为雨果他太忙着聊天,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自己。可是安慰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而这点安慰在见到迪诺和出叶之后,也就难以为继了。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在掀起眼看到他之后,迪诺的手几乎是在那个瞬间抓向了身旁的长剑。他的动作因为过快,所以就连一言不发,背对着他俩,在那儿安心钓着鱼的出叶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扭过了头来。

两个人都有些警戒地望着他,那份模样,分明是把他当做了别的什么人。

马库西玛斯看着迪诺,看到了迪诺的眉毛因为厌恶而紧紧地皱成了一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乐天派的战士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来,甚至连嘴唇都因为主人的神情而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来这儿干什么?”在马库西玛斯抬起脚,想至少再走近一点的时候,迪诺又一次高声问他,声音中让他就此止步,别再靠近的含义非常明显。所以马库西玛斯也只得停住了脚,看着迪诺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

“你又想来这儿耍些什么诡计?”迪诺喊着,一般来说钓鱼的时候,是不该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的,因为这样会将水面徘徊的鱼都给吓到深水里去。但是出叶没有制止迪诺的意思。他戴着个兜帽,身体整体还是背对着马库西玛斯,可是从微微侧过来的头,还有因此而露出的,压低的眉毛都可以看出,他也赞成着迪诺将这个“玛尔瑟斯”从地盘上赶走的意图。

“哈,你该不会是来找马库斯的吧?”在马库西玛斯沉默着的时候,迪诺又继续嚷道,“我告诉你,他不在这儿,并且就算我知道他在哪儿,我也不会告诉你。”

他看着迪诺站了起来,挺直身子,就像是要做出什么威胁性的发言般,大声地对他嚷嚷着。

“我告诉你,玛尔瑟斯!”迪诺说。“你甭想找到马库斯,也甭想打你的什么让人作呕的鬼主意!”

迪诺说,“我们才不会允许你对马库斯做什么计划呢!”

“你听好了,马库西玛斯是个自由的人,所以他该死的既不会听从你的命令,也不会听从导都那群混账的命令!”

“明白了的话就赶紧走吧,你很惹人厌,知道吗?”

他很吃惊迪诺能不喘气地喊上这么长的一句话。因为他心里只能很吃惊,才不会去想迪诺刚刚站起来的动作,还有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护在身后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他看着迪诺,有些诧异这个明明体能等等各方面都说不上顶尖,甚至说不上好的战士站在那儿,却试图对着一个理论上说强化了身体,已经超脱了人类范畴的“玛尔瑟斯”说,不许你再踏前一步。

他站在那儿,意识到了迪诺和玛尔瑟斯远远说不上有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仇。他会这样盯着玛尔瑟斯,只是因为迪诺最好的伙伴之一曾经受过玛尔瑟斯的操控,又在最后的时候因为玛尔瑟斯而死。

迪诺瞪视着他,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护在身后一样,微微弯着身子,仿佛他再向前一步,就要扑上来揍他一顿的那样瞪着他。

马库西玛斯后退了一步。

他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直到看着迪诺像是缓和了一点一样,重新直起了身子。

只有那双眼睛,还在告诉马库西玛斯说,他是多么痛恨这个让自己的同伴落入死亡中的人。

倘若不是洋馆严禁打斗,恐怕迪诺已经和玛尔瑟斯打过一架了吧。马库西玛斯的某个部分想着,他又退后了几步,看着坐在原地的出叶像是安抚一样地拍了拍迪诺的腿,而迪诺也顺势坐了下去,抱怨似的开始说个不停。

因为相隔太远,所以迪诺和出叶并没有能认出他来。


他走回暗房,询问年轻的侍僧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事态。布劳在听闻此事后,表示了他心中的歉意。

“是吗……因为您的事,所以他们都对玛尔瑟斯存在敌意。因此在能实际接触或是相处之前,就都已经将您认定成一个恶人,退避三舍了么……以往的战士,即使大小姐没能及时出现,也都会因为和过去一样的容貌或是打扮,而被人直接认出来。这么想,的确是只有您才会有的苦恼……”布劳叹气般地思忖着。“但是,我们也没有能力直接讲出您的名字来……不过,如果换个思路去想,倘若有跟玛尔瑟斯亲近的战士,能认出您不是玛尔瑟斯来,那么大家也肯定就会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了吧?”

跟玛尔瑟斯亲近的战士,都有谁呢……?

玛尔瑟斯本人,已经和艾莉丝泰莉雅以及贝琳达一起,陪引导者去进行了地图的探索。也就是说最有希望认出他不是玛尔瑟斯的三个人已经离开了洋馆。

史塔夏肯定能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她根本对事态平稳运行没有丝毫的兴趣,自己的困扰说不定还是她乐趣的来源。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库虽然都知道玛尔瑟斯,却也几乎都和不死的皇帝没有多少实际的接触,恐怕也不知道玛尔瑟斯真正的个性。至于阿修罗,跟玛尔瑟斯只是利益的伙伴,更不必说。连玛丽妮菈,都只是制作玛尔瑟斯的参与者罢了,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看顾。

……这么想来,玛尔瑟斯平素在洋馆里也没什么和他知近的人。马库西玛斯徒劳无功地把洋馆名单上的人排除了一遍,最后只得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旁,一边玩着自己的黑手套,一边想着侍僧和自己说的话。

“不过也不用担心……圣女之子最晚明天晚上也就该回归了。”布劳在他离开前,还这么安慰性地和他讲着。“也就是说只要忍到明天晚上,就可以真相大白。”

……

其实他也不是这么急着辩驳自己是谁,或者不是谁。他一边想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摘下手套后露出的皮肤。被误认成玛尔瑟斯这样的事,也说不上什么大事。

他只是想,如果自己复活了这样的事告诉了迪诺,出叶,里斯他们几个,他们大概会很高兴。而倘若他们高兴起来,他也就会有些高兴。

他坐在椅子上,整理着自己新制服的袖口,一边整理一边想着,那么想了会儿,又不知为何苦笑出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复活了啊。他举起手来,对着那根蜡烛看。于是蜡烛的光就透过他的指缝显现出淡淡的红光,淡淡的,只有生物的手指才会有的,温暖的血色的光。

居然真得复活了啊。他想到这个,还是忍不住有点诧异。虽然之前就知道,自己和另外几个人就已经被列在了复活的名单上,真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可思议。

他弯下自己的手指,紧接着又伸直,因为这样的动作,手背的肌肉微微变化着位置,而分明的骨节也就时而明显,时而又消失。他这么动着手,觉得自己这样挺无聊的,但是坐在那儿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这么试试,仿佛一不小心,复活这件事就又像是个梦一样,从不知道什么位置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不知道凝视自己多久了。

他抬头看了看里斯,而里斯沉默地站在门口,无声地看回着他。

“……不好意思。”终于,还是连队曾经的王牌率先开了口,“刚刚的时候,不小心把你认错成了其他人。”

“没关系。”他平淡地回答,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或者不悦。

但奇怪的是,比起马上让他离开的迪诺,里斯却站在那儿,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不想说什么似的,立在原地,微微地皱着眉,瞅着他。

他无声地看着里斯,也没有指望他能认出自己是谁来,只是等待着最初的王牌和自己说话。

而里斯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刚刚你坐在那儿,望着自己的手发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咕哝了一句,眼睛却没有离开马库西玛斯。“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当然知道里斯说得是谁,他没吭声,只是继续听里斯说:“你也该知道他最近可能就要复活了吧。”

他当然知道里斯的朋友很快就要复活了,因为作为复活的证明,他正坐在这儿,听里斯讲着话。

“看你刚刚的样子,应该也不是那种不爱惜自己的家伙吧。”手执火焰的男人冷淡地,像是谈判一样地说着,“既然如此的话,也请你将心比心地考虑一下马库西玛斯,不要再试图把他当做你的人偶,或是达成什么目的的道具。”

他有些发愣,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作为主角,出现在毫无交集的“玛尔瑟斯”和里斯的谈话中。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幸运得是,说到这里的里斯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他的语速也就渐渐地快了起来。

“马库西玛斯很快就要复活,回到地面上去了。不管他以前和你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现在的他都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类了。”

棕发的男人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沉着地仿佛在叙述一个事实。

“他是那种不太会表露自己想法的类型,所以有时只能让我们这些朋友代他说。”

“人类有追寻自己梦想,并且努力去将其实现的权利,有着不受人操纵,凭着自己的意志和想法将其实现的能力。”

连队的王牌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我希望你或者其他那几个人,都不要再干涉马库西玛斯的选择。”

“马库西玛斯将作为一个拥有着未来可能性的人类,而不是你或者导都的傀儡复活。”

马库西玛斯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幻听,才听到了像这样不可思议的话。

他搞不懂里斯为什么要对着“玛尔瑟斯”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他不能确定这到底是里斯的一个请求,还是一个带有危险的警告。

“请不要再干涉马库西玛斯的人生。”

说完后,里斯推开了大厅的门。

他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马库西玛斯一个人,望着窗外的夜色发愣。

拥有着“未来”的人。

他咀嚼着这句话。

也许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除了拥有人类的身躯,拥有了情感与名为自我的意志外,复活带给他的还包括了些什么。


道具是没有名为未来的东西的。

从玛尔瑟斯的喉舌替身,到导都的协定审查官,一直以来,马库西玛斯扮演的,都是一个名为道具的角色。

没有未来,不问未来,不去思考以后的自己应该怎么办,不去思索自己想要什么,渴望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只是看着当下,就像是埋着头奋力拉车的牛马,只顾得上看着自己脚下漫长而不知去向的路。

何必去考虑未来呢?又何必让一个随时都要准备好将自己引爆,给一段记忆划上句号的人偶去讨论未来呢?道具是无所谓未来这种东西的,他们就仿佛是田里那些千篇一律的稻草人,被人插在泥土里,于是就站在泥土中,一动不动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于是风来了,雨来了,稻草人的帽子被飞鸟啄走,衣物被风雨腐蚀得不成模样。太阳又出来,暴晒着它们……

它们站在那儿,执行着自己的职责,一动不动,直到再也不能继续下去,再也不能履行自己身为看守者的职责为止。

然后那些制造出他们的人,便将他们从原先的位置移开,把新的稻草人重新立在那儿,而坏掉的那些就被扔进火焰中,或是扔在随便哪个路边,成为并非必要之物。

稻草人是不会拥有梦想的,因为梦想对他们来说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不管是只能用一次的稻草人也好,能用上无数次,坏掉了重新修补,又能被放回原位的机械也好……

道具没有梦想,也不需要梦想。

但是人类却不是道具,他们是生物,是拥有着未来的生物,是拥有着未来,所以会期冀未来,改变未来的生物。人类是一种拥有梦想的生物。

他们脆弱,脆弱得永远不能如同道具般,损毁了还能修补,不能如同人偶一样,破坏了还能重修,是如此脆弱而容易死亡的生物。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是心怀着理想,会向着未来大踏步地前进的生物。

人是一株有思想的芦苇。

换句话说,复活了的马库西玛斯成为了人类,预示再也不是任何人的道具的马库西玛斯所拥有的,便就是这样脆弱、易坏,难以保存,却闪烁着光辉的可能。

“马库西玛斯将作为一个拥有着未来可能性的人类复活。”

里斯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么告诉他说。

那么,马库西玛斯这个人类所期望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出现在了马库西玛斯的心里。


他靠在洋馆的后墙上,感受着春日里的阳光。

还有十几个小时,圣女之子就能够带队归还,他的身份也就能得以确认。但是马库西玛斯并不焦急。他靠在那儿,靠在那儿想着东西,却又像是在享受着阳光一样,作为人类靠在那儿,什么也没想。

他靠在那儿,什么也没想,而迪诺正在他的不远处,一脸不爽地在那儿踹着石头。

是迪诺先到的这里,在马库西玛斯出现的时候,他看起来马上就想要离开。但是在后退一步,瞅到马库西玛斯嘴角的笑后,他却又站定在原地,开始踹起身边的那块石头来。用着仿佛要把什么人的脑壳踹开的力气,发狠地用脚踹着石头。

这样的话,脚是会痛的吧?马库西玛斯想这么问他,但是迪诺认不出他的话,这句话说不定也会被当成是某种嘲讽。所以马库西玛斯闭着嘴,不出声地看着一脸不爽的迪诺。

而迪诺也很明显注意到了马库西玛斯的视线,他动了动嘴角,不耐烦地回头皱着鼻子。“干什么?”

“……不做什么。”马库西玛斯回答说,“就是待着。”

他瞅着迪诺,像是在问迪诺为什么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迪诺大概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某种不爽,所以他收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他。“喂,”迪诺不客气地喊道,“你换个姿势待着。”

“……?”

“你这个姿势让本大爷想起了那谁,你换个姿势待着。”

……这实在是太过无稽的命令了。但是马库西玛斯不觉得有什么,于是他从抱着胳膊靠着墙,换成了插着衣兜的样子。

应该是他的错觉,但是迪诺看起来反而更加地暴躁了。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来。”他微弓着身子,一脸不爽地说,“别学他的表情。”

连表情都要换上一换了。马库西玛斯头疼地想,可是换一种表情,又该是哪种表情呢?

他试着让脸上的神情丰富起来。可不管怎么说,他心情平静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是如此。突然让他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迪诺眯着眼望着他。仿佛马库西玛斯越做越错,他的心情也在越来越恶劣。“你在那儿愁眉苦脸个什么劲儿啊。”他喃喃着。

“什么?”

“我说,你摆出平时那副洋洋自得的德行来就够了,没事学什么他。”迪诺舔着嘴。“你学他摆出那副沉思的模样的时候,很让人烦,知道吗?”

我不说话的样子很让你心烦么?马库西玛斯在心里对迪诺说了声对不起。

“就算是一脸臭屁地嘲笑别人也好,用那张脸摆出发愁的模样来,让人心里很不痛快,知道了吗?”

听起来非常无理取闹,但是迪诺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马库西玛斯露出像是这样的表情来吧。

不愧是那个在两个人差点死掉的时候,还想要让马库西玛斯笑出声来的战士。

他想,大概现在自己在这儿待着,是会越待越让迪诺不开心的吧。这么想着,他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了般打算离开这儿。

也就是他离开后墙,转过身,心想自己该去哪儿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二楼窗前,无声地望着他和迪诺的里斯。

“……”

“……”

里斯用口型对他做出了,在洋馆门前见面的样子。

在洋馆门前见面。

反正马库西玛斯现在也没什么事。

他想不出拒绝里斯的理由。


现在,他跟在里斯身后,在洋馆外的山坡上走着。

里斯碰面后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打招呼,只是看到他来,就插着兜走在了他的前面。

这是跟上去的意思。所以马库西玛斯就跟上去,走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交叠在一起,不多不少,也正好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现在正是春天的季节。阳光很好,风也很温柔。柔软的草叶包裹着他的鞋跟,已经快要过了季的迎春正在将嫩黄的花瓣洒满地面。

他认得这条路,这是当马库西玛斯还是隔名叫马库斯的审问官时,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会经常选择的路线。

从那个时候起,就是里斯走在前面,而马库西玛斯一个人安静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走着,很安静,也很宁静。

他不知道里斯叫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走到这儿的时候,他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他看到里斯站住了脚,然后扭过头来,带着笑地冲着自己说:“有很多事想要问你,不过看样子你好像不打算说的样子。”

“来交个手吧。不管我猜得对不对,交个手以后就都能确定了。”

里斯手中的细剑闪烁起了火焰的光芒。

马库西玛斯踏后一步,手上白银般的双剑也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

这是很久以前,两个人就经常会在一起相互切磋的地方。

只有两个人的,一起活动着身体,切磋自己技艺的场所。

他挽了个剑花,刚好闪过了里斯斜斜的剑锋。


……


在打斗到了最后的时候,里斯用剑压在了马库西玛斯架起的双剑之上。两个人仿佛角力般较着劲,谁也不肯服输地用着力。但是下一秒,又像是约好的一样,一齐地撤掉了手上的力气。

里斯大概是没有料到马库西玛斯会同时收手,所以一个踉跄后,他跌在了马库西玛斯的身上。两个人的剑脱了手,齐齐地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就像是两个孩子一样瘫倒在了草地上。

“果然。”在马库西玛斯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的时候,里斯就已经从一边压了过来。“其实……你就是马库西玛斯吧。”

他望着他,嘴角含着笑说。

“你明明就是马库西玛斯嘛。”

就像是某种魔咒被解了禁一样地,空洞与茫然感褪去,他听着里斯叫着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没有丝毫阻碍地点了点头。

“……”他点着头,于是里斯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伸出来,像是有点犹豫,又觉得犹豫很可笑地伸过来,然后突然揉乱了马库西玛斯的头发。

“什么啊,你这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乱揉着他纯黑色的发。“都复活了,还不告诉我们一声,弄得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呢?

里斯的手总算是停下了,马库西玛斯一边试着弄平自己的发梢,一边抬头无声地望了回去。

撑着身子,垂着脸,低头看他的里斯带着笑。

他像是蔚蓝的天空般,一望无际,又包容着其他的,温和的纯蓝色的眼睛里盈满了笑容。

“你啊,真是的……”那双眼睛的主人还在说着什么,但是马库西玛斯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那像是夜空中苍穹一般深邃的眼睛,像是海水最深处般,将一切都包容,将一切都守护着的眼睛。

大概是冲昏了头吧,在除却道具,人偶之类的身份后,马库西玛斯作为一个崭新的人类,第一次被一种冲动冲昏了头。

他抬起一条胳膊,搂过了里斯的头。毛绒绒的,支棱着乱发的里斯的头。

他吻了他的嘴角,那么轻轻地贴着嘴角,然后微微摩挲着。

那双纯粹的,深蓝色的眼睛瞪大了。

他贴着嘴角,然后又松开,他的脑袋又躺回到了地上,躺在盈盈的绿草间。他想,可能这个时候应该解释些什么才好,应该说些什么才对……

然后里斯却突然凑过来,就像是他刚刚那么做似的,吻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

两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亲吻着,额头与额头触碰在了一处。

“……”

“……”

欢迎回来,马库西玛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人对他这么说。

啊,回来了啊。于是他的某个部分也就那么平静地回应着。

两个人笑了起来,在明媚的阳光下。


尾声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出叶身边,陪着他一起去钓鱼的迪诺突然扭过头来对他说,“总觉得那个玛尔瑟斯有点怪。”

“……怎么说?”

“不知道,总觉得不是我见过几次面的那个玛尔瑟斯……反而更像是……”

出叶顿了顿,没有吭声,迪诺知道这是他考虑事情时的样子。

他们顺着那条路走,一直走到湖边的时候,出叶才再一次说了话。

“其实……我一直在想。”出叶慢吞吞地说,“昨天应该是什么人复活的日子。”

“嗯?”

“按照惯例来说,昨天应该是什么人复活,或是恢复记忆的日子。”

“……”

“你有没有考虑过,马库斯他复活后,可能不再穿铠甲的可能性?”

“……”

出叶看着迪诺,迪诺看着出叶。

“……哇。”迪诺说。

“哇。”迪诺一时只能这么说。

“……要不要去找那个人确认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是吧,他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出来自己是谁啊。”迪诺却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之中。

于是,在一个小时后,四处寻找着里斯和马库西玛斯,担心着里斯不会把他当成玛尔瑟斯捅了个对穿的两名战士,终于在洋馆外的山坡上找到了那两个人。

里斯和马库西玛斯,像是在享受着春季温暖的阳光一样,睡在了一起。

而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他们的手指还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同踏上未来的两个人,手指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评论(8)
热度(82)

© 屋檐上的疯叶子 | Powered by LOFTER